今天好開心
因為有個輕度自閉的3歲女孩跑來找我聊天
我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距離第一次見到她
已經好多個星期了
最初，她總是從大門直接衝進內間書房
完全不理會圍著餐桌談笑吃飯的人們
只等媽媽挾好飯菜進去陪她
一陣子之後，她肯出來吃了
當勇敢而開朗的媽媽
分享教養兩個特別的小孩的辛苦時
她自顧自地進食，玩耍
彷彿漫遊於跟我們重疊卻不重合的空間
偶爾我們目光交會
我對她微笑
她會立刻掉開眼神
我也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聊天
直到不久前，我發現她不再迴避我無聲的招呼
才開口跟她搭訕
我們交談的方式很有趣：
我對她說一句
她轉頭跟媽媽說一句
再由媽媽告訴我她的意思
彷彿我們使用著兩種不同的語言
也許，我猜想，這便是她所理解的世界 --
一個大家都跟她"不同國"的地方
今天，吃飽飯
我拋下仍在聊天的朋友
獨自進辦公室看報
隔了一會兒
瞄見她在大廳遠遠望著我
我照例朝她笑笑
她照例一溜煙跑掉
我照例沒尋她，繼續看報
再過一會兒
她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開始我們笨拙的交談
我看得出她努力地想表達
我也很努力地猜那些含糊的語音所代表的意義
兩個人都很努力地找話題
卻完全沒有成年人在社交場合的尷尬與無聊
我離開座椅，盤腿坐到地板上，想縮短我跟她的高度差距
沒想到她也靠著門框坐下來，認真地學我盤腿，呵呵，好可愛
聊著聊著，她移到我身邊挨著坐
讓我教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三角形，圓形，還有長方形的"照相框框"
卡嚓卡嚓，我們互相為對方拍了幾張照
存在心裡，以供彼此想念
終於媽媽來尋她了
我望見媽媽驚訝的眼神
不太意外地聽她讚嘆：這是破天荒的事!
平常總是催著媽媽回家的小女孩
現在卻催著媽媽"回去(餐桌)休息(聊天)"...
臨別，我展開雙臂說，抱一個?
媽媽正要解釋她是不讓別人觸摸的
她小小的身子已偎進我懷裡
她的手臂直直垂在兩側，身子稍微僵硬
我有點心疼
這是個不懂得擁抱的孩子，但她多麼努力
這樣平常的信任，需要多大勇氣!
騎單車回家的路上
我想到自己真是個胸無大志的人
功名利祿自然不用說
連天堂和極樂世界對我也不太有吸引力
但是
為了這樣的時刻 --
能夠點燃卑微的溫暖與喜悅的時刻 --
我願意努力活下去......
附記：
我其實不是那種"無條件喜愛小孩"的天使
也不是周圍經常環繞一群小嘍囉的偶像孩子王
更沒有受過任何特殊教育或心理輔導訓練
但我的確很幸運地
曾經得到一些孩子在不同時空的許可或邀請
接近他們孤獨而波濤洶湧的心靈
我想，對於這些美麗的邂逅
除了謝天 (謝天 = 謝很多人，這是課本教的，記得嗎?)
也要謝謝在我心裡住了數十寒暑
那個彆扭，敏感，孤僻，執拗，但卻一直很勇敢的小孩
謝謝妳仍然信任長大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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