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fQvaHm53oQ&list=RDLfQvaHm53oQ&index=1

 

有個女人說:旅行,就是離開,不管離開什麼……

從台北的某個捷運站,到這背山面海的村落的客運站,手上拖著行走的,彷彿是一整箱的疲憊與落寞。我需要到一個沒有預存你的記憶的地方,但我自備你的記憶同行;所以,就像試圖逃離自己影子的人一般狼狽而荒謬,甚至說不清究竟是希冀擺脫執念,還是渴望縱身沉入一缸執念中,不再被現實打斷。
 
從車窗望見油桐花 -- 我與油桐的緣分似乎僅止於此 -- 總是從疾駛過的列車上遠遠瞥見,短暫來不及招呼的瞬間 -- 但竟也不期望更多。
 
蘇花間的斷崖,記憶中的文本是用壯麗來形容的,卻只感覺到它崩蝕的脆弱 -- 但大自然對滄海桑田的變化應是淡然處之吧 -- 脆弱只是人心的投射,因為我們癡心妄想長長久久
 
走向橘紅色的花蓮客運站,來到嚼檳榔而嘴唇血紅潰爛的售票員面前,對著他冷淡甚至隱含輕蔑的回應,我連勉強牽動嘴角的禮貌都做不來。
 
客運上,縮進一個臨窗的位置,開始任思緒漂游。記起你曾描述,想躲到哪一個天涯海角的小鎮,沒有人認識,然後三個月天天到同一家食堂,同一個麵攤,同一間小酒館,慢慢變成了常客,和其他常客聊家常,談天氣,並且咒罵不存在的上司。當時沒多想,後來才察覺我們多麼不同:我若決意走避,定要尋覓一個無需再開口言語的所在。而你,就算逃離熟悉的舞台,依然需要觀眾嗎? 
 
 

從海邊看它穩穩地被山摟在懷裡  

 

 於是,我如願來一個自然而陌生的所在,六親不認地休息

 

我的小陽台  從廚房裡望向露台  天井  從廚房與餐室之間望向露台  客室外的廊柱

 

這民宿果然如網站照片般黑漆漆的... 

初聽這建築像一艘從海面逐漸浮升的潛水艇時,並沒有什麼正面的感受。潛水艇讓我想到戰爭,想到masculine,想到我的幽閉恐懼症。

但因天光燦亮 (即使連陰天都明朗,不知為什麼),加上背山面海的開闊、自然適度的採光,深黝的牆面反而凝融出沉穩靜謐的氛圍。

建築師說明理念:「東部的這些建築,最基本的根基就是為了對抗資本主義的建築……我就是要標示一個不需要浪費、不需要裝模作樣的生活方式,就可以過得很好的一個空間。」

「當太平洋吹起十七級風,颱風在石梯港登陸的時候,漁船都吹到岸上了。太平洋簡直是大妖怪、大魔鬼,你弄一個小小的白房子在那邊裝可愛,很好笑。」

「在東海岸又是大風大雨大地震,當然要站得很挺才活得下去吧。」

 

我深深為這樣的氣魄與體貼而感動。

「對抗資本主義」的字眼讓我想起你,甚至萌生將此處引介給你的衝動。

但同時,我卻也清醒而嚴厲地看到,你,與這裡 -- 以樸質堅毅覆著柔軟自然 -- 的氣質,距離何其遙遠。

我感覺到,自己緊握著回憶與癡迷的手,正在慢慢鬆開。

屋前草地上的那片野百合,很美;但每次望見,都會想到墓園 -- 是那種純淨靈魂安歇的墓園,超越、溫柔而充滿祝福的...  

 

屋前草地上的那片野百合,很美很美

每次從旁走過,不經意望見,都會放緩腳步,以致駐足

它總讓我想起墓園 -- 小巧靜謐、給純淨安詳的靈魂歇憩的墓園

徜徉其間,你會感覺到逝者的祝福溫暖的回憶溫柔的捨離……

 

露台上 搶鏡頭 餐桌和有時候的書桌 晾衣間是中午最涼爽通風的地方  看海  

 

拉近北邊海角的距離  從屋裡看通往海邊的門  拉近南邊海灣的距離 

 

淡季又逢週間,偌大一棟建築,以及遼闊的海灘,幸運地予我獨佔。門口相迎的「二姊介紹過各種空間設備後,就很少再照面。她與另一位在此工作的女孩阿拙以某種奇妙的隱身方式看顧著我的舒適與安全,沒有殷勤探問或熱絡寒暄。終日陪伴我的,只有一隻叫花花的三色貓,和一條叫毛豆的黃狗。全都是女生。

黎明,在天光與鳥啼中自然醒」。

在露台吃早餐時,望見海面上有個身影在晨曦下游泳,很想、很想走向前去,邀請他……

清晨傍晚到海灘散步,發現一道小瀑布和一條入海的小溪。初見是令人感覺幸福的驚喜,接下來數日,它們就變成了平實而常在的安心

不在海邊的時候,我如 Tori Amos 歌中的 happy phantom,無聲穿梭在各種溫度的光影之間,逐涼風而棲。

白日遼闊空曠的海面,夜幕下遠方漁火點點。

晚間,聽著濤聲和蟲鳴就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夜色  

 

離去前,萬事打點妥當,卻忘了鞋櫃在哪兒 -- 當初入住時,二姊領我爬上三層台階,轉進建築內部,讓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換上民宿提供的便鞋,然後才帶我到房間,並介紹環境。四天來,我遊走於被二姊形容為迷宮的廊室之間,出入自如,臨別卻忘記最初收起的、那雙用來踩踏紅塵的鞋子,被藏放在哪兒了。一面笑喚尋覓二姊,一面幻想著,如果就因此而回不了凡間……

房錢在預訂時便匯款付清,省卻了結帳與道別的儀式。我拉起行李,步上通往馬路的小徑,卻見毛豆跟來。她在我後方數步之遙,不即不離,一路相送,陪我走了十分鐘到客運站,端坐在站牌下,又陪我等了十多分鐘,直到我上車才離去。

世間 -- 不見得只有人間 -- 轉個彎便遇見沉靜的深情

 

 送行。毛豆從民宿一路陪我走到車站,直到我上車才離去  

 

第一次,我獨自旅行

第一次,我繞了台灣一圈,透過高鐵、火車與客運的組合

第一次,我安靜地與自己、也與這個一直被我視為理所當然的島獨處幾天

回家前,難免忐忑,我想清楚了嗎? 我終究甘心放下了嗎?

這些日子,不就是為了告訴自己:

我不需要透過另一個人的存在,才能讓自己的生活不再蒼白?

我帶走這幾日使用的、一個染著灰黑橘黃、底部形狀如淚滴的陶杯

                                          留下執著和癡迷

 

海邊撿的石頭 -- 不過拍完照後,大多還給大海了

 

 

               如何原諒奮力過但無聲

                                  

                 如何才能 想而不問

                     

                如何讓緣分 只是緣分

            

 

 

 

附記:連客運也是我的一人專車。從三間到台東一路飆馳兩小時。年輕的司機播放熱門搖滾,我一開始被震響的樂聲嚇一跳,不一會兒也習慣了 -- 愉悅地微笑起來,原來我是這麼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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