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的海  

 

入睡前特意不拉上落地窗簾,為了被鳥鳴和微明的天光喚醒

五點不到,露台上隱約可分辨色彩,想拍黑色的海

五點半,在貓咪的陪伴下喝咖啡,偶爾飄落的雨滴,三分點灑散髮,七分化入長衫

五點三刻,一個念頭如海泡浮起:與其坐等日出,不如去海灘相迎

 

某人撿到白石,擱在這 那天,很想找各色石頭把每個洞都填滿...  要等它沒被浪淹沒的時刻,不容易呢 我總覺得,這塊石頭也會流動... 好多顏色的石頭 石頭的下午茶  只有這兒的石頭有青苔  看照片的人覺得無聊 排隊等著浪沫來親吻的石頭們 海邊撿的石頭 -- 不過拍完照後,大多還給大海了  

 

這些日子都是陰天,沒有日出也沒有星光,大自然的補償是行走海灘的清爽與舒適 -- 沒有遮陽傘,沒有塑膠椅,只有各種不同質地的灘 -- 畸形凹凸大塊岩石、拳頭大的圓石、鵪鶉蛋般的卵石、更小的碎礫,以及綿綿細沙......  

我最愛的是坐在卵石灘上:浪濤打上來又退下去時,會捲帶著卵石滾動,發出如珠簾般、但更爽脆又富層次的聲響,直到被幾秒後重新撲上的浪潮聲淹沒,然後再喀喇鏗鏘地響起......  反反覆覆,隨著每次浪潮大小而變化節奏與質地。我凝神靜聽,渾然不覺早就被打濕的身體。

如果站著,彷彿能感受海風穿透薄衫,梭巡於身體細胞的間隙,或迴繞在髮絲之間編結。微微痠疼麻癢的腳底,察覺了卵石如拇指般的按摩手勁。突然輕呼一聲 -- 與其說因疼痛,不如說是出於驚訝,然後發現,原來是海水頑皮 -- 搬來石頭砸我的腳 -- 不由莞爾

 

浪沫    溪水與海水結婚的地方       看海浪畫圖  

 

無法抗拒踩在綿綿細沙上的誘惑。海浪像溫柔的情人用趾尖逗弄我的腳背,繞過足踝輕舔小腿肚,又出奇不意地撫掠過大腿內側。我笑了,笑他故作羞怯但花招百出的調戲,於是在沙灘上坐下,說:「來吧!」  

那瞬間,瞥見他閃過一抹冷酷又溫柔的獰笑,下一刻便撲上來,而對那力道毫無心理準備的我隨即往後仰倒,水漫過肩頸,再噴濺得一頭一臉;不及回神,便感覺臀下的沙隨急退的海水沉陷,彷彿有兩隻無形的手猛然將坐墊前抽...... 我在三秒鐘內整個人滑進他的懷裡。

掙扎坐起,迎接他下一次的撲擊摟攬,試圖以身體的柔軟款擺,像海草般順應但不屈服於他的霸道。但這支探戈中矜持與優雅早蕩然無存,我濕淋淋地笑著,寬容地由他恣肆擺弄,也懷著些微戒備地注視他,提防他突然翻臉 -- 哦,他知道的 ...... 他享受著我的寵溺、迷戀與恐懼。

 

浪  

 

即使是陰天,正午前後,灰色的光仍會凝結而烘熱停滯的空氣。下午四點,海風再起,扔下手中的"丈量世界",決定再往南行,走過一片長長的沙灘,直到從民宿無法望見的石灘前才歇腳。這海灣有船,一艘簡單的筏,一艘引擎發動的艇。

挑了顆浪沫偶爾會爬到腳邊的石頭坐下,繼續跟海水玩「猜猜你這次抓不抓得到我」的遊戲。在我的注視下,他總是靦腆而客氣地點到為止,但當我轉頭側望遠方時,他便玩性大發,兜頭兜臉地潑我一身 -- 我每每回頭笑嗔: Now, is that really necessary?

右手不方便的原住民男子,牽著一條不滿一歲的母犬,在附近挑撿石頭。我們沒怎麼交談,只是遠遠分享視線可及的同一空間。過了一會兒他說:「坐後面一點吧。不冷嗎?」平淡的語氣裡有關切。又笑笑加了一句:「我們的海,會吃人的。」

我一點也不想移到碰不到海水的地方,但我也不喜歡當那種讓人擔心的人,尤其不愛在陌生人面前逞強 (逞強這種事,跟撒嬌有點像,其實是一種脆弱的展現 -- 需要在足夠信賴的人面前,帶著足夠的安全感,才能放心自在地做)。

天色漸暗,我起身說該回去了。

「你走好遠的路。」他說。

 

看海   

 

日落後的海愈顯陰沉。無人的海灘似乎延展至不見邊際的雲天深處。我仍然踩著薄薄的浪沫,貪戀溫涼的黑色細沙在海水的搓揉下滑移的柔綿觸感;卻不敢再停下腳步,不敢正面注視一波接一波湧上的浪潮。

一面吟唱"海韻"(趙元任的,不是鄧麗君的;順便回想當年伴奏的歲月),一面感覺這暮色中的海浪確實有攝魂的魔法 -- 我真的相信,若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他,凝望他,不久便將喪失挪移肢體的意志與行動力,我的雙腳將隨每個前撲回捲的浪頭愈陷愈深,直至全身沒入海的胸懷,連掙扎的意識也不會有。

 

P1100406  

 

在夜色的魅惑中,回到燈光暈黃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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